王宝贞答中国水网英文版记者问（上）

编者按：本文在上次采访的基础上做了一些修改，王宝贞教授又补充了一些数据和新颖的观点。

王宝贞答中国水网英文版记者问（第一部分）
　　
1、请您谈谈对中国水网英文版的看法
　　首先，热烈祝贺中国水网英文版启动问世！中国水网英文版问世，必将起到与国际水业界交流与合作的桥梁作用。中国水网中文版只能使国内水界和熟悉中文的国外华人水界进行学术、技术、商贸等的交流，而世界上通晓中文的国外学者、工程技术人员和商界人士很少，难以通过中国水网中文版，与中国的大学教授、企业管理者交流。

　　近几年来随着我国经济的迅猛发展，城市基础设施和环境保护设施建设，包括给水、排水、区域及综合水污染治理、水环境保护与改善也在迅速发展，既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为了进一步提高我们的技术水平，需要借鉴国际的先进的管理经验和技术以及学术研发的最新成就，而网上交流将是最直接、最快捷和最有效的交流与合作方式。中国水网英文版的问世，必将加速、加宽和增多中国水界与国际水界的交流与接触，进而促成更多的实质性合作。

2、 您认为目前中国水业受国际影响是否明显？
中国水业受国际的影响越来越大，既有正面的影响，也有负面的影响，需要我们认真对待。好的方面是中国水业与国际水界学术和技术交流与合作越来越多，这表现在大学、研究机构、水公司、水、环境保护等有关学会和协会相互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有关人员的互相访问与交流都在迅速增加；我国科技人员与国外同行的国际科研合作项目也在增加。通过上述的交流与合作，显著提高了我国水业的学术和工程技术水平。、

但是，国际化也带来一些负面影响，首先表现在外国一些水业公司,尤其是跨国公司 ， 凭借其先进的技术、雄厚的资金和优惠的政策，使他们这些公司在项目投标及公司合作中占有优势发言权及技术决定权，以不平等的竞争方式抢占中国水业市场。

　　通常，这些外国公司是以获得最大利润为主要目的。因此，一旦外国水公司占有优势条件，将导致技术垄断，例如，外国公司愿意推荐他们自己的技术，工艺，仪器及设备等应用在新的水及废水处理厂机管道工程，通常他们会取得胜利，因为他们在技术管理及决策中有更大的发言权，这是违背公平和平竞争原则的。这种倾向对合资水公司的健康发展和中国水市场的发展是有害的。这种垄断管理的结果是，一些城市水务公司注入外资并有外国水业公司参股和参与管理后，一些污水处理厂运行状况跟从前一样，水环境并没有明显的改善，污染仍然严重，但是居民的水费负担加重了很多。因此，我国相关部门应采取有效措施防止外国公司在水业市场上的垄断及不公平竞争。

　　我国部分水业管理人员和工程技术人员，对外国水务管理运营模式过于依赖，不结合我国的实际情况予以消化、吸收和改进；对国外的一些处理技术，不认真考虑当地的污水量与水质的特点以及社会、经济、气候、水文、环境等具体情况而照搬照抄，致使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一段时期一阵风地推行某种工艺，例如，上世纪80-90年代推行AB工艺，尽管在一些污水处理厂进水中有机物含量很低（BOD5＜100mg/L）,因为没有足够的有机物供N、P去除，最终导致这样的污水处理厂运行不正常。但是，另一方面，一些采用AB 工艺处理较高有机物浓度污水（BOD5>300mg/L）的污水处理厂却运行良好，比如，青岛的海泊河污水处理厂，这是因为AB工艺适宜处理高浓度生活污水。随后推行了SBR及其改进工艺如CAST、UNITANK、ICEEAS；以及最近流行的BAF工艺。最近BAF（曝气生物滤池）正在盛行，今后还会有外国其他工艺也会风靡一阵。我国水界部分人员过分推崇和依赖国外的处理技术，而忽视了对其消化、吸收、改进和自我研发新工艺，丧失了自主创新的精神，这与我们中华民族富有开拓创新的传统和精神是背道而驰的。

　　实际上，其他国家与我们对口的专业在引进外国技术时并不像我们这样不考虑所采用的技术是否适合于要应用该技术的污水处理厂的特定条件而简单的照搬照抄。例如，我在1994年访问德国时，开发AB工艺的德国专家Bohnke教授陪同我参观了3个他及他的学生指导建成的采用AB工艺的污水处理厂，我认为 AB工艺能够非常有效的去除SS,COD 及BOD5, 但是，尽管进水BOD5>300mg/L,由于在B 段缺乏碳源AB工艺并不能有效的去除TN和TP。通过阅读其现场运行数据充分证实这一论点，而且通过Bohnke教授与该厂运行工程师的辩论论得到进一步的证实：在讨论中，Bohnke教授谴责运行工程师为什么在A段只去除30%的BOD5，而不是去除50%多的BOD5? 运行工程师回答说：“如果我们在A段去除50%多的BOD5，那么在B段 就没有足够的碳源用于脱氮和除磷了。”之后，我又参观了鲁尔河管理协会，Ruhrverband ( Ruhr River Management Association) and 尼尔斯河管理协会，Niersverband ( Niers River Management Association),发现那里没有一座污水处理厂采用AB工艺。于是，我问我的好朋友Klaus Imhoff教授（时任Ruhr 河管理协会副主席和技术总管）及Gunter Kuger教授（时任尼尔斯河管理协会主席），为什么他们不在他们的污水处理厂采用AB工艺？他们的回答是AB工艺运行不稳定，而且脱氮除磷效果不佳，因为AB工艺无论在A段或B 段都难以形成BOD、氮、磷同时去除的最优条件。为了保证河流水质，他们更愿意采用可靠、运行稳定的工艺而不是不成熟、不稳定和不可靠的新工艺。这是他们在选择污水处理厂工艺时的原则。

　　在上世纪90年代，我在美国参观了许多城市污水处理厂及污水回用处理厂，我发现他们大多采用的是传统活性污泥工艺或在曝气池带有硝化段及二沉后加过滤的二级深度处理工艺（Advanced secondary treatment）。在小城镇，采用了很多塘系统，包括曝气塘及净化塘。但是，我参观的污水处理厂中没有采用SBR工艺的。与美国相关专家讨论SBR工艺，他们非常奇怪SBR工艺及其改进工艺会在中国的污水处理厂中如此流行，而且对SBR工艺持有非常不同的观点：他们认为与连续流系统系统相比，SBR工艺难以操作，需要非常复杂的自动控制系统及特殊的设备。

　　我2000年8月在比利时参观了一些采用UNITANK工艺的污水处理厂，在那里我遇见了Verstraat教授，当时任IWA比利时国家水协会主席。他非常坦率的道出了UNITANK工艺的缺点，比如，由于经常在三个池子之间从A 到 C及从C到A 的改变进水方向而导致运行操作不稳定。

　　在与国外同行专家交流过程中我学到了非常宝贵的东西，就是科学求实的精神，在选择和应用处理工艺或技术时应该基于科学分析和批判的应用。因此，我们应当提倡学习引进、消化、吸收国外的先进技术与自主创新研发我们自己的新技术相接合，开发出更适合于我国具体条件的新技术。我们水界同行应当向国防尖端科技人员学习，在引进消化外国先进技术的基础上自主研发我们自己的F10战机、战略核潜艇094，洲际导弹DF31、先进激光武器等国际一流甚至领先的技术。

　　其实我们在给水和污水处理工艺上有些科研和工程实践成果并不比外国的同类工艺落后，完全可与之相比美。例如，在山西省一些城市污水处理厂采用的两级串联接触氧化污水处理工艺，就具有很多优势：运行中在2小时或更短的HRT内出水水质很稳定；强化复合淹没生物膜-活性污泥工艺（EHYBFAS工艺）能在3-4小时内完成有机物、氮、磷的生物去除并使出水水质达到1A或1B排放标准，BOD5负荷达到2-3kgBOD5/m3/d,同时具有很多优点：工程投资低，只有700-800元/（m3/d）,运行费用为0.6元/m3,占地面积小，只有0.1ha/(10000m3/d),剩余污泥产量仅为0.2-0.3g/ g去处BOD5,而常规活性污泥工艺分别为 1200-1500 元/(m3/d), 0.8-1.2元/m3, 0.5-0.8 ha /10,000(3/d) and 0.7 g/g去除BOD5。

　　1990年10月我在美国的一些大学访问演讲时，当讲到我们的利用生态塘及生态塘-人工湿地系统形式的生态水处理及回用技术时，老师及同学们都对生态系统用于水污染控制给予了很大希望。讲座后Michigan大学水资源学校Drake教授告诉我：“我对中国水处理系统的养鱼生态塘非常感兴趣。与中国相比，美国在这方面是小兄弟，而中国是老大哥，在这方面，我们应该像你学习。”我被他谦虚而诚恳地话深深感动了。California 大学的W.J.Oswald教授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塘系统专家，被称为世界塘系统之父，也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在参加1990年哈尔滨IAWQ低投资，节能高效水处理技术国际会议后参观安大市生态塘时也对生态塘系统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而且提出用他开发的高级复合系统（AIPS）与我们的生态塘系统结合，开展合作研究。由此开发的高效复合生态塘系统被用于广东省广州市番禺区剑峰山养猪场的废水处理，该技术包括了Oswald教授开发的带污泥发酵坑的高级厌氧塘，装填填料的藻/菌塘及养鱼塘。该污水处理厂1993年投入运行，至今运行良好，各项主要污染物去除效果良好：COD和BOD5在高级厌氧塘的去除率分别为85%和90%，与UASB的运行效果相当。

　　一些带有前置复合厌氧塘或兼性塘（在池底设有发酵坑，在曝气塘设有填料）已经正常运行许多年都没有排放过污泥，被称为零污泥排放的生态塘系统。

　　1988年8月，IAWQ董事会在德国慕尼黑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作为科学与技术发展的战略计划，生态塘系统被认为是五项优先开发和研究的五项水污染控制技术之一。当时的IAWQ主席， P. Harremoes教授高度评价了生态塘系统，他认为生态塘系统是一项高级技术（High technology）而不是低级技术（Low Technology），因为与高技术的改良活性污泥及生物膜工艺相比，生态塘具有复杂的污染物去除机理，优良的运行效果，良好的出水水质，同时剩余污泥产量很少，就此而言，生态塘系统可与活性污泥和生物膜系统相比美。

　　上述例子证明中国的水处理专家一样能开发创新与国外一样的高级污水处理技术、工艺和系统。现在，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努力开发和研究更多的具有我们自主知识产权的新技术，使其更好地适用于治理越来越严峻的水环境污染，缓解水资源短缺。

　　同时我希望我们中国的专家能够与外国同行平等交流我们的技术和经验，赢得他们的尊重和信任。相反，在与他们的交流和合作中如果你没有自己的技术，经验和观点，他们会瞧不起你的，只告诉你很简单的东西。外国专家，尤其是那些未曾来过我国的，指曾他们的媒体上了解中国的，往往过低地估计中国的一切，包括我国的水治理成绩、经验与技术。在参加国际会议或与外国同行交流之前，最好提前准备好各种用于交流的必要的文件资料，如：论文，PowerPoint，一些有关合作或联合研究/开发的项目资料或其他共同感兴趣的工程项目等。在会议期间，我们应该积极参加各种活动，如，做论文演讲，讨论各种我们感兴趣的论题。与我们的外国同行接触，尤其是与那些知识渊博，经验丰富，具有很高学术水平的同行学者。通过与他们的交流我们会学到很多知识的。

（第一部分完，待续）

编辑：全新丽